刘魁走了以后，顾秋妍才想起来周乙的确说过他给周乙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事，她觉得自己实在是糊涂，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没在意，现在刘魁又找到这来，说他已经除掉了鲁明，这个地方自己刚来3天，刘魁是怎么知道的，他说警察厅上午在附近搜查违禁品的时候，无意间看了她，怎么可能这么巧？刘魁上午给周乙打电话通风报信，晚上又跑到这来说除掉了鲁明，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
顾秋妍在院子里走过来又走过去，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，必须马上作出判断，但是她越想越乱，实在是理不出头绪，她愿意相信这是真的，但是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，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高彬的圈套，目的是打草惊蛇，让周乙露出破绽，那么周乙可能早已经暴露了，而且还浑然不觉，先是去找老魏，然后又来了这里，刘魁就是通过跟踪周乙找到自己的，顾秋妍越想越怕，一害怕她的二杆子劲上来了，她回到房间换下农妇的衣服，穿上貂皮大衣，戴上帽子围好围巾，取出周乙给她的手枪藏在身上，去柴房让老程帮她照看一下莎莎，她必须去老魏那一趟！

老程听说顾秋妍大半夜要出去，马上阻止她，“还是让我去吧，万一孩子醒了哭着闹着要找妈妈，一般人根本哄不住，再说你一个女人家，大半夜跑那么远不安全！”

顾秋妍迟疑了一会，她觉得老程说的对，但又担心他说不清楚，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去找老魏，“程叔，你这么大年纪了，别来回跑了，莎莎一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，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，你看我这身打扮，就是最好的护身符，一般人是不会招惹一个贵妇的！”

老程看了顾秋妍一眼，说道:“这可是乡下，而且靠着松花江，晚上有江北的土匪往来，如果遇到他们可不得了，还是让我去吧！”

老程的话说的非常有道理，但是顾秋妍一方面想去把刘魁的事赶紧告诉周乙，一方面她想再见周乙一面，至于危险，六年多的时间，哪一天不危险，现在情况紧急，顾不了那么多了！

“程叔，你放心吧，我能保护好自己，莎莎就拜托你了，还有，程叔，刚才来的那个人是特务科的警察，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他的来意，所以可能需要换个地方住，你、老婶子和几个孩子也得走，带几件换洗衣服就行，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，实在是不好意思！”

听了顾秋妍的话，老程马上回应道:“孩子，我两个儿子都打日本鬼子，我们老两口也没啥说的，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，你放心去吧，路上注意安全，我这就叫老婆子收拾东西！”

顾秋妍点了点，转身走出了老程家的院门，向江边走去，因为老魏送顾秋妍来的时候，就预想到了万一发生紧急情况，怎么快速安全转移的路线，考虑到顾秋妍不便于抛头露面，老魏让汪胜利画了张撤退路线图，顾秋妍在苏联红军学校接受过半年多的特工技能培训，看图识路是基本技能，所以她出了老程家的院子后，按照汪胜利设计的路线，先往东走到一百米外的大槐树底下，向北转到屯子后面的二道坡，站在坡顶上她看到了地图上标记的西北方向有一大片松树林，顾秋妍又回头看了看，确定没有人跟踪，就下了坡沿着坡底小路跑着进了松树林，过了松树林就是警察路，三个小时前周乙就是从这条路去的老魏那里！

顾秋妍一边踏着厚厚的积雪奔跑者，一边紧紧的握着手枪，她怕遇到坏人，怕遇到特务，也怕遇到野兽，直到她看见警察路边的一排法国梧桐，透过树的间隙看到松花江上零星的货船上的灯火，才放慢了脚步，顾秋妍大声的喘着气，走到一颗大石头上坐下，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穿越的那片树林，心怦怦的跳个不停！

上了警察路后，顾秋妍整理了一下衣服，就急匆匆的向北新街走去，路上一个人都没有，周围安静的有点可怕，她不时的回头看看，右手还是紧紧的握着手枪，突然头顶上一群鸟儿乱飞，把顾秋妍吓了一跳，她抬头一看，原来是一只小松鼠惊扰了那些鸟儿，顾秋妍抚摸了一下胸口，感觉心跳的更厉害了，不禁的又加快了脚步，二十分钟后终于顺利到了老魏那里！

周乙从老程家走了之后，直接让汪胜利拉着又回到老魏那里，商量完自己的撤退路线后，两个人躺在床上开始聊天，像过电影一般聊他们第一次见面，聊他们第一次争吵，聊老魏远在关外的老婆孩子，聊周乙远在天堂的俄罗斯老祖母……两个人越聊越起劲，谁都没有一丝睡意，这时候汪胜利敲门进来了——“周太太来了！”

周乙和老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不约而同的问道:“谁，你说谁来了？”

汪胜利重复了一遍后，往后退了一步扭头掀开门帘说了一句:“周太太，他们都还没睡，进来吧！”

顾秋妍进到老魏房间的时候，还在大声喘着气，周乙赶紧走到她身边问道:“这么晚了，你怎么来了，一个人来的？莎莎呢？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顾秋妍走了半个小时的夜路，所以又惊又怕又累又渴，看着周乙问了一连串的问题，怔了一会说:“你能先给我倒杯水吗？”

老魏看到顾秋妍也惊呆了，听到顾秋妍要水喝才回过神来，“我来倒我来倒，你快说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“鲁明死了，刘魁把他杀了！”

周乙听到鲁明死了，本来就很惊讶，没想到顾秋妍还有更惊讶的——刘魁把他杀了，他感觉越来越不认识刘魁了，上午给自己打电话通风报信，说鲁明要指认自己是卧底，晚上又把鲁明杀了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，向来谨慎的周乙第一感觉这不像是个圈套！

这时候老魏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，他也愣住了，刚才他和周乙还提到了刘魁，老魏坚持认为刘魁能给周乙通风报信不是偶然，也绝不是报答周乙那么简单，刘魁一方面是在给自己预备后路，另一方面他作为汉奸，心态上可能存在某种程度的变化，具备策反的条件，如果策反刘魁成功，就可以保证在周乙撤退后，还能源源不断的收到警察厅内部的情报，但是周乙不同意，现在顾秋妍说刘魁杀了鲁明，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，应该试着和刘魁接触一下，想到这里，老魏赶紧招呼顾秋妍坐下，“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顾秋妍接过老魏的水杯想喝一口水，但是太烫了，就把水杯放下，然后对着周乙说道:“你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，刘魁去了老程家里说要找你，我说周乙去兴山了，刘魁就说他把鲁明杀了，说是他和警察厅的葫芦一起杀的，还说鲁明虽然死了，但是他已经把发现那些疑点给高彬做了汇报，让你赶紧离开哈尔滨，让我也换个地方住，说完就走了！”

周乙、老魏听了顾秋妍的话，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，然后又异口同声的说:“刘魁是怎么找到你的？”

“刘魁说葫芦上午的时候在我们那附近搜缴违禁品，路过大槐树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我！”

说到这里的时候，顾秋妍脑子里又浮现出刘魁急切而渴望的眼神，那样子不像是装的，她看着周乙和老魏疑惑的不说话，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，“我觉得刘魁说的是真的，刘魁能找到我，只能是通过跟踪周乙找到的，也就是我们三个人都暴露了，可是高彬并没有抓我们，目前为止我们都安然无恙，而且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，所以这应该不是高彬的圈套，一定是刘魁和鲁明之间发生了什么？”

周乙听着顾秋妍的话，脑子也在快速的运转，他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，觉得顾秋妍说的有道理，顾秋妍的话更让老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——刘魁的确是发生了某种变化，可以策反他！

“秋妍，莎莎睡着了吗？”

“睡着了，我让老程看着，这边没什么事的话，我还得马上赶回去！”

周乙看了一眼顾秋妍，“秋妍，老程家先不要回去了，等会我去把莎莎接来”，说完又转头对老魏说:“老魏，你还得给老程找个地方，他们也得转移！”

老魏点了点头，“周乙，现在的情势很严峻，但是比我们预计的要乐观，不过你不能再抛头露面了，我去接莎莎，你和秋妍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！”

“老魏，莎莎睡着了，把她叫醒了会哭闹的，再说莎莎也不认识你，我开周乙的车去接莎莎就行！”

老魏就是这样，每次遇到危险，他总是先考虑周乙和顾秋妍的安全，一个人负责善后，常常让自己处于险境，所以听到老魏要去接莎莎，周乙对老魏的爱护之心非常感动，“老魏，秋妍说的对，高彬让鲁明去宪兵队核实，刘魁在鲁明回去的路上把他杀了，高彬还不知道鲁明死了，还在等鲁明给他汇报核实情况，暂时不会有什么行动，还是我开着车去接莎莎，把老程他们也一块接来！”

看到老魏和周乙都要去接莎莎，还不让自己去，顾秋妍看着他们两个一眼，笑着说对周乙:“周乙，老程的有两个儿子，老大在珠河游击队的时候就参加了革命，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，老二现在在山上任中队长，儿媳妇都改嫁了，老两口守着两个孙子一个孙女，你和他们不熟，还是我跟你一块去吧！”然后又转过头对着老魏说:“老魏，还得麻烦你另外再找个地方安顿老程他们，这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，很容易让人起疑心！”

听了顾秋妍的话，老魏和周乙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，老魏说:“好吧，不过让汪胜利跟着你们一块去，快到大槐树屯的时候让他下车，先去老程那里探探路，没什么情况你们再过去！”

周乙想了想说:“汪胜利没有证件就不要去了，已经这么晚了，万一碰到日本宪兵巡逻就麻烦了，放心吧，我开车去半个多小时就能回来！”

老魏点点头说:“好，你们去吧，早去早回！”

周乙、顾秋妍走出房间后，看到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，从大槐树屯来的事，因为太紧张，走的也比较急，顾秋妍出了一身汗，里面的衣服都湿了，一阵寒气袭来，顾秋妍打了个喷嚏，周乙马上脱下自己的大衣给顾秋妍披上，顾秋妍没有拒绝，挽上周乙的胳膊，紧紧的靠着周乙的肩膀向汽车走去！

两个人上了车后，很快就到了老程家，门虚掩着，他俩推开门进去后，直接去了堂屋，老程守在门口抽着大烟锅，看到顾秋妍和周乙来了，把烟锅在鞋底上敲了几下，燃烧的烟丝落在地上，很快被雪熄灭了。

顾秋妍走到老程身边，低声对他说:“程叔，都收拾好了吗？”

“收拾好了，庄户人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，老婆子和三个孩子都在东屋等着，就一个包袱带几件衣服，随时都能走！”

“好，程叔，你带着婶子和孩子在门口汽车里等着，我去叫醒莎莎！”

老程什么话也没说，直接去东屋了，顾秋妍和周乙走进卧室把莎莎叫醒，莎莎睡眼朦胧的看到了周乙，高兴的问:“爸爸，你怎么又回来了？”周乙在莎莎鼻子上捏了一下，说:“因为爸爸想你啊！”说完有回过头来给顾秋妍说:“秋妍，我帮莎莎穿衣服，你收拾一下你和莎莎需要带走的东西吧！”

顾秋妍指着一个行李箱说:“我和莎莎的所有衣服都在这个皮箱里，就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，提上箱子就能走！”

周乙点了点头，两个人很快帮莎莎穿好了衣服，周乙抱着莎莎，顾秋妍提着皮箱走到院子里，周乙提醒顾秋妍没落下什么东西吧，顾秋妍说没有了，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，看到老程两口子和几个孩子还在车外面等着！

顾秋妍赶紧走过去，“程叔，外面这么冷，怎么不上车里等着啊？”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，请他们上车！

“嘿嘿，没事，乡下孩子不怕冻”，老程说着上了车，两个大人一人怀里抱一个，最大的孙子坐在他俩中间，顾秋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抱着莎莎，周乙把顾秋妍的皮箱和老程的包袱放在后备箱后也上了车，并再次问了一下:“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？”

顾秋妍和老程都说没有了，周乙才发动汽车向原路返回，看着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家，渐渐消失在视线里，老程两口子还在转着头向后看，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见！